郑子宁︱帝国的海：从玄武白虎到是非海之王

“简直一切人在看到伊斯坦布尔的那一刻都会瞬间爱上这座城市，想要永久久居于此。”一个土耳其的西方人论坛如是说。

1453年，在这座城市依然是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时，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对其发动了终究的进攻。剧烈的战役中，东罗马帝国末代皇帝战死。胜利者穆罕默德二世为帝国首都的绚丽所冷艳，旋即迁都于此。

尽管和任何一座过千万人口的大都会相同，伊斯坦布尔喧闹而拥堵，市民酷爱夜日子的习性让晚上十一点的BRT线依然拥堵反常。可是罕见城市能具有伊斯坦布尔般特别的地舆禀赋。站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面朝亚洲、背对欧洲，海水经过面前的海峡慢慢从东北流向西南，吹来的海风带着不知是地中海仍是黑海的咸腥，简直每个人都会发生就此留下的激动。

伊斯坦布尔老城现象

伊斯坦布尔西北是欧洲、东南是亚洲，东北和东南则是两片海洋——黑海与地中海。双陆双海的交会让这座城市成为东西南北交通的重要节点。帝国苏丹的完好称谓极为繁复，长度惊人的头衔包含苏丹中的苏丹、王中之王、圣城麦加的守护者、罗马的凯撒、塞浦路斯国王、格鲁吉亚国王等等，在这一连串恐怕苏丹自己背下都不简略的称谓中，两片海洋并未被忘记——苏丹不仅是陆地的主人，一起也是“白海之王”与“黑海之王”。

土耳其人对地中海和黑海别离称为Akdeniz和Karadeniz，字面意思是白海和黑海。而在奥斯曼时期，对波斯言语文明心驰神往的奥斯曼人对这两片海亦用波斯语称作 （Bahr-e Sefid）和 （Bahr-e Siyh），在波斯语中相同是白海和黑海的意思。

我国人对用色彩命名海洋并不生疏，从山东蓬莱到江苏启东，坐落我国和朝鲜半岛之间的海域早就被我国人称作黄海。黄海的得名首要来历于污浊的海水。多条大河，尤其是黄河千百年的泥沙运送，让黄海近海海面的泥黄色乃至在卫星图片上都无比显着。

对近代人来说，黑海好像也是由海水色彩得名。黑海富含硫化铁，导致许多硫细菌存在，其他生物生计相对困难。因而黑海海底的沉积物色彩极深，而当沉积物被翻起时，整个海水色彩都会变深。

因为黑海恶劣的生计环境，希腊人起先将黑海称作ξενο Πντο（xenos Póntos），即“不适寓居之海”的意思。时刻的推移让沿着海岸扩张的希腊人在黑海滨也树立起自己的殖民地。这个旧名现已不达时宜，希腊人将其改为新名Εξεινο Πντο（Eúxeinos Póntos），意为“合适寓居之海”。

看似很有道理的说法却存在一些缝隙。

将黑海画成黑色之海的近代地图

黑海周围早便是各路游牧民族放牧的草场，自然条件不说极佳，至少并不恶劣。当今饱尝酷寒之苦的俄罗斯人每到冬天就蜂拥至黑海沿岸。在古代，伊朗游牧民则长时刻在黑海滨的草原日子。事实上，希腊语的xenos并非真是“不适寓居”的意思，而是初来乍到的希腊人从当地的伊朗言语中借来的，其词根为*axaina-，也是“深色”的意思。

黑海称黑尚说得过去，地中海称白海就更是咄咄怪事了，地中海区域气候干热，蒸腾量大，海水盐分含量适当高，清澈通明，色彩极深。所谓“白海”可是名不虚传。

假如将目光放远一点，坐落奥斯曼帝国南境的海洋则是红海。红海之红有说来自于海水中某些赤色的蓝藻，仅仅赤色蓝藻呈现时刻和规模都不大，而在古代，被称作“红海”的海域包含了今日的红海、波斯湾、阿拉伯海。早在古希腊时期，前史学家希罗多德将其称为Ερυθρ Θλασσα（Erythra Thalassa/红海），而他也从前将这片海域称之为“南海”。

以奥斯曼帝国的方位来看，白海在西，黑海在北，红海在南。暂时疏忽海，只看方向的话，可说西为白，北为黑，南为红。对一个我国人来说，这套体系应该是适当了解的。

我国历来有所谓四神，四个方向别离和四种神兽有关，为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边朱雀、北方玄武。后来四神和我国风水五行等结合在一起，为我国传统崇奉和精神国际的重要组成部分。

将动物去除的话，四神色彩和土耳其的方向色彩命名法简直彻底对应。西有白海，北有黑海，南有红海，唯有东方缺少相应的称号。

以今日小亚细亚的地舆方位来看，东方是广袤无垠的亚洲大陆，海洋远在数千公里之外。可是，却有一个巨大的湖泊，能够替代海的位置。

里海是国际第一大湖泊，面积高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在土耳其语中，里海称为Hazar denizi，可萨人之海的意思。可萨本为一个在里海西北岸，高加索区域寓居的突厥部落的姓名。公元九世纪，这个部落皈依犹太教，自此成为犹太人一部分。里海的姓名好像和色彩沾不上联络。

可是里海北部有个小海湾，在一份1747年的伊朗地图上被标为Blue sea。小海湾的姓名是否在更早之前用于整个里海不得而知，不过，蓝色从前被用作东方的标志，却是有确凿证据的。

将里海小湾标为蓝海的地图

土耳其人将自己的先人追溯到中古我国北方的突厥汗国。当今的土耳其人为西迁突厥人与突厥化的当地居民的子孙。伊斯坦布尔许多市民的长相和欧洲人极难分辩，可是言语上，土耳其语和古代突厥语的相似性依然十分显着。我国中古时期北方突厥汗国的突厥人被土耳其人那里称作Gktürk，即“蓝突厥”之意。突厥汗国自称仅仅简略的“突厥”，只要西迁后东方故乡的祖先才成了蓝突厥。

愈加有意思的是，尽管现代土耳其语中gk根本指代蓝色，但在古代突厥言语中，该词根既可指代蓝色也可指代绿色。

帝国四面的海

人类言语对色彩分辩的发生遵从相对固定的次序。先是可区别明暗，随后赤色独立出来，再然后可分黄色和蓝绿色。许多言语中蓝色和绿色是一种色彩的两个变体。汉语、日语的“青”，越南语的xanh均可兼指蓝绿。突厥言语尽管现代遍及有表明“绿”的词（土耳其语中为yeil），可是在比如巴什基尔、雅库特等突厥言语中，gk所对应的词汇依然蓝绿兼指，和汉语“青”的意义近乎共同。

作为抽象概念的方向在人类思维中呈现较晚，一般都由某个具象概念衍生而来。汉语的“北”和“背”无论是字形仍是读音都存在显着的联络，英语的south的词源则和“太阳”有关。相同，不同方向往往和不同色彩有关，导致色彩与方向逐步树立起固定的联络，终究由色彩来代表方向。

色彩和方向的联络并不稳定，不同文明会发生不同的幻想，导致不同的成果。北美印第安拉科塔人选用色彩表明方向，他们眼中的国际，北方为坚忍的赤色，东方是阳光的黄色，南边是正午的白色，西方是黑夜的黑色。相同日子在北美的那瓦霍人则采取了较为不同的色彩符号：东为日出白色，南为天空蓝色，西为日落黄色，北为黑夜黑色。

拉科塔人轮形方向标志

相比之下，欧亚大陆的状况显得有些特别。和印第安人的方向色彩符号在各个部族歌各异不同，广袤的亚欧大陆极长极广的时刻空间之中，这套体系共同性都颇高，将其归为朴实的偶然或许性并不大。

我国“东南西北”方向词呈现极早，甲骨文年代即已呈现。依据郑张尚芳先生的说法，其命名原理为：东为“动”、西为“栖”、南为“任（抱）”、北为“背”，均依据太阳运转命名。风趣的是，上古我国人好像在一套惯例体系外又接收了四神的概念。

四神来历尚有争议。首要有天象和图腾崇拜两类说法。天象说大致是四方天空二十八宿每方的七宿组成一个四神；图腾说则以为四神起自古人的图腾崇拜。四神在我国萌发也极早，其乃至有说可追溯到新时期年代的。其河南濮阳西水坡45号墓的蚌塑龙虎即有或许与四神有关。西周晚期的鸟盖扁盉盖为鸟、口为虎、柄为龙、底为兽，相对联络契合后世四神。

鸟盖扁盉

《周礼》对祭祀玉器的规定为：“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礼记正义·曲礼上》有“行前朱鸟然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进退有度”，虽则是谈兵阵，方向联络上和色彩指示法已彻底共同。可见战国时期色彩和方位的对应联络现已树立。四神清晰和星象相关的确凿考古发现可追溯到战国时期的曾侯乙墓漆盒，漆盒上绘有龙虎以及对应的二十八宿称号。两汉时期，完好的四神图画频频呈现。不过，作为方向指示体系，这套色彩词在汉语中运用规模并不算广。

曾侯乙墓漆盒

突厥语中的方向词则前史要晚近得多，当今土耳其语东西南北的词汇是二十世纪言语变革产品，乃至有些生造成分，之前则用阿拉伯语借词。其他突厥语中方向的词汇也多不对应。用色彩表明方向对古代突厥人的重要性恐怕比古代我国人大得多，可是作为一个中古时期开端坐大的族群，突厥人更像是这套体系的传播者而非发明者。

几千年间古人的迁徙流通，将这套来历奥秘的命名法散播到大半个欧亚大陆，从黑海之滨到太平洋沿岸。白俄罗斯、红俄罗斯、白匈奴、黑汗汗国、西辽（黑契丹）、黑羊汗国、白羊汗国，或许都与之有关。

到底是谁最早运用这套体系，或许也不是一个那么重要的问题。